2012年10月12日 星期五

她說/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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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發來簡訊說,就要離開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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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似乎很多人都習慣這樣,他們在離開的路上發來簡訊隱著不捨寫些沾滿淚水的話,大都是在巴士上的時候。她也許還沒在路上,但也快了。她在那個陪伴了她許久的房間嗎?如今已是空蕩蕩的吧(還是,在幫她搬走家當的同學的車上?)。當時,他在他的房間。他躺在地上的床鋪,記得,沒開燈。這陣子,往往這麽一躺,是會暖和暖和的睡去的。屋外,開始下雨咯。這些日子的城市午後,總要下雨。他讀著她的簡訊,小小地滾動著她的些許不知所措。然後,躺下,好好的,拚音建字。嗯,她給他發了一通訊息。他在他的
房間,專心而認真地回復。他像是從無底洞,貿然發生的一柱泉湧,被帶出陸地,陽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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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他到八打靈見了一群朋友。之後,徒步走到學校。嘛嘛檔冷清了。那個當時撐起一把大傘讓他們和老師共四五人安然進到校園的印度老兄,不在。他進了圖書館。想把圖書館忘了向他收回的吉本芭娜娜《不倫與南美》放囘原來的架上。最後一次還書時,管理員大抵是沒留意,把紀錄一併註銷:當作是他都把書還給圖書館了。大可留著,但小説有適合小説的地方。然後,想是最後一次用學生身份登錄學校電腦上網了。存餘時限:60分鐘。他決定在這一個小時裏,等時間流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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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想想,這麽做也挺無聊的。但還是有些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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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這圖書館裏,廝混了許多日子。他記得見過她預備著史記的報告呈現。奇怪,關於她在圖書館的印象,也只有這一個畫面。他曾脫了鞋在裏面赤腳行動。也曾經穿著短褲,不顧管理員的阻攔匆匆溜到後頭的書架去。他也在一個午後,在那裏處理外接的撰稿工作時,收到她發給他的第一封簡訊。那是星期六的午後,圖書館幾乎每什麽人了。很靜,很靜。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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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就是能這樣予人安定。但他們的圖書館,藏書量有限。往往學生稍不自制,聲音還是會奔瀉出來。這些書,可以把噪音都小心地吃掉的。這個圖書館,他最愛的一本書,算是夏宇的Salsa詩集了。寫論文期間,因爲研讀張貴興的婆羅洲雨林,曾把聯經版的康拉德《黑心》借回家。結果,倉倉促促地趕著完筆,一時還是沒把小說讀完。還有《紅高粱家族》,這他自己倒是後來特意收藏了一本。他非常喜歡電影裏頭,鞏俐出嫁那段落,大漢們打赤膊擡轎引吭高唱,紅土高原焦躁的人心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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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讀小說,莫言又是這麽寫的:

轎夫們沉默無言,步履沉重。轎裏犧牲的哽咽和轎後嗩呐的伴奏,使他們心中萍翻槳亂,雨打魂幡。走在高粱小徑上的,已不像迎親的隊伍,倒像送葬的儀仗。在奶奶腳前的那個轎夫——我後來的爺爺余占鰲,他的心裏,有一種不尋常的預感,像熊熊燃燒的火焰一樣,把他未來的道路照亮了。奶奶的哭聲,喚起他心底早就蘊藏著的憐愛之情。

莫言說,他那時候寫女人,是靠想象。這一段,寫個大漢,就不像單凴捏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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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學校的時候,嘛嘛檔,老師們見着面,他給喚了過去坐下聊聊。談起即將抵達的海邊,說他也真好玩,怎麽吉隆坡不呆下去,倒給發配邊疆去了。還說那裏是倪可敏的選區,福州人的地段。他這就記起,3月8日那天,Pantai Remis這個字眼在電視銀幕上一再閃過,因爲倪可敏(這個福州人)的關係。老師言談前提到了她,要他代爲轉告學校也聘請著英文老師。老師們還是很關心同學的去向。記憶好得,像是在腦内給同學的資料分門別類一一列檔。他自從那天在手機傳出“路上小心”后,就小心翼翼地收著自己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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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離開學校,在巴士上,這囘,輪到他給她發簡訊。後來,小聊起來。那天他告訴她,也將離開吉隆坡。未知下一站是家鄉、漁村或臺灣?現在確定了,是漁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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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這事,決定、處理得乾脆果斷。身邊長期共同生活的夥伴們,不無驚乍。不過就兩天前,他交待一個同學住學校附近的同學,回鄉時幫忙先行把他的桌面電腦和四箱書載往落腳処。但餘下的,還有些東西,也不知該從何收拾起。這種需要系統概念的事情,只會教他倍感繁複,頭痛!當初,想她大概會去成台北,而他會滯留在吉隆坡。結果,他們都還沒等到台北的機會。也還沒有人決定留在吉隆坡。他們離開以後,總會有別人來填補他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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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先會囘到婆羅洲島上找工作,找不到才來半島發展。然後,又補上一句:“説不定到漁村當你同事……”。她不知道,他到了那裏,會有許多時光,是他一個人坐擁整個空蕩蕩的校園。如果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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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咳,我們還是……保持聯絡吧!心裏這麽想著。他沒再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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